曾子祥又去了几个单位。他在暗访中发现,许多单位的工作人员上班时间炒股、“偷菜”、逛淘宝,虽然不是所到的每个单位都存在问题,但绝大多数政府职能部门或多或少都能发现一点“典型”。
除了省委、省政府的职能部门,还有一些相对独立的部门,比如金融单位、司法机关、质量监督等等,曾省长思索了一下,这些单位的所在地都不清楚,最后还是找了出租车师傅帮忙,去了西江市法院。
省高院属于双重管理,他觉得还是先别理会这些。对于市法院,既属于西江市委、市政府领导,党组织关系受市管,但行政隶属上他却是省直管部门。
曾子祥走进市法院一个民事审判庭,办公室内明明坐着一个大胖子,面对一台电脑出神,他敲门半天却不理会,进去一看,这家伙正盯着电脑研究股市行情。
“没听到有人敲门么?”
“说,有民事案件要告是不是?”
曾子祥摇头,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无事到法院干啥?”
“我可能是暗访的哦,不知你信不信?”
“哦?”
胖子法官起身打量了一下曾子祥的穿戴,还真有点领导或者暗访的干部严肃劲,这才有些慌张起来,直接一伸手就拨了电脑电源开关,“你没开玩笑吧?”
“有点紧张哈。”曾子祥不答反问,“刚才看的什么呢?”
“没什么,随便看看。”
“单位没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炒股吗?”
“规定了。”
“那还明知故犯?”
“……”
曾子祥也不需要他解释什么,转身就走了。反正只是了解情况,并非处理什么人,他也没问这名审判人员的姓什名谁,看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,这小半天还是小有收获的。
他正准备打道回政府,却见旁边有几名残疾人在往一个巷道进去,抬头一看,竟然是省残联,这还可以去看看,残疾人更需要政府的关怀。
上了二楼,正好门口有一名残疾人行走不便,曾省长上前扶了一把,“来办事的么?”
“嗯。”
残疾朋友手里拿着一本绿色证件,“补办证。”
“难不难啊?”
“不知道。”
可当他们一起走进办证大厅之后,就知道了。因为早有几名残疾人在一个处室门口急得团团转,一名五十来岁残疾人还在不停的说,“我早上八点就从家里出来,到这里却不知找谁办?之前找过社区,社区也没给办,找过市残联,市残联说要省残联办……。”
曾子祥过去问道:“问问这人处室吧,他们肯定清楚怎么办的程序。”
“问了啊,这个说那个办,那个又说不是自己,真不知找谁办了。”
“你办什么证?”
“残疾人乘车证。”
“那我给你问问。”
“那谢谢了。”
曾子祥直接去了残联办公室,因为他的穿着和谈吐的原因,办公室主任明显不像对待残疾人那种态度,还倒了一杯茶给他,并介绍,“办残疾人乘车证,应该先在社区提出申请,并在社区、街道、残联层层加盖公章才行……。”
“那你们具体经办人员应该给他们讲清楚啊?”
“可能处室的同志们太忙了。”
“哦?”
曾省长是若有所思,这些残疾人是弱势群体,估计干部们对他们有点麻木不仁,如果要是有某位领导的亲戚来办证,会不会又是另一番状况呢?他灵机一动,指了一下跟自己到门口的那位残疾人,“这位是我们办乘车证的同志,是我们新来的曾省长让他找残联办的,你看是不是能……?”
他没有扯谎,但说得很含蓄,曾省长可是坐在面前呢,这是要试探一下工作人员的反应。
这话还真管用,工作人员不仅动容,而且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曾子祥,“你是…?”
“我是奉命而来…。”
曾子祥赶紧摆手打断了他的话。
虽然如此,但工作人员明显的热情了起来,“我来协调一下。”于是,几个电话打了过去,一会儿的功夫,他就笑脸相告,“协调好了,由社区替他写出申请书、加盖公单,市残联那边也会立即把相关手续办理过来,四十分钟左右就差不多了………。”
“谢谢!”
“我去让残联的主席过来陪您……?”
“不用。”
曾子祥告辞走了,到门口时对那名残疾人道:“你到里面坐一会儿,他们会给你办好的。”
“谢谢你这位同志了……”
看他的样子似乎要问曾省长姓甚名谁,曾省长当然不会说的,赶紧摆手微笑而去。倒是那位残联的办公室主任送他到门口,有些疑惑的曾省长离去,兀自在嘀咕,“这年纪和形象,有点像省领导的秘书啊……”
上午所见所闻,曾省长还在感慨之中,可下午一上班,省政府大门口还遇到事了。只见一大群人围着那儿,其中有省政府工作人员、有民警、有保安,似乎正在对一个什么人进行强行“控制”。
曾省长人还没到,就把头伸到了车窗边,“什么情况?”
刘小根也在仔细的看着,道:“好像是有人到省政府shang访。”
“哦?”
曾子祥看了一眼,倒是挺像许多地方对待shang访者的行为。
“前面停车。”
“省长,还是让办公厅和信访办的人员来处理吧。”
刘小根小心翼翼的建议。
曾子祥没理会,“下去看看吧。”
二号车到来,谁都知道是省长上班来了,大门的干警们有点慌乱,本来是想尽快把这shang访的人拖开,没想到还是慢了半拍,让省长撞了个正着。
最为让他们慌乱的,不是省长撞见了,而是省长亲自下车,而且挤进了人群。按以前领导们的做法,见了这些难缠的shang访户,省领导们是躲还犹恐不及,哪儿有自己还主动挤进去的?
几名干警一见省长到来,两人是紧紧抓住那名shang访者不放,另有两人则一左一右的严密保护着曾省长,这让曾省长有点不乐意,他看了一眼左右护驾,“你们不用紧张,稍微站远一点。”
省长吩咐,二人不敢不从,只好犹豫着撤退了半步,但还是提高警惕,生怕shang访之人突然发起什么过激行为,要是伤了省长大人,那可得担当保卫不力的责任。
曾子祥在让身边干警站远一点的同时,目光盯到那名shang访者的身上,背部佝偻、头发稀少、面容憔悴,看上去似乎有五六十岁的样子,算是一个老头儿了。
“怎么回事儿?”
听到省长大人发问,负责的省信访办一位副主任上前答到,“省长,这是一个老shang访户,几年时间,不但经常到省委、省政府shang访,最近还到过京城shang访呢,我们把他接回来才几天,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,他今天突然又跑到省政府来了……”
进京shang访?
这种情况全国并不少见,太多了,据说京城专门有一个shang访村,滞留着几万shang访民众,只要这些人到国家有关部委shang访,上面就会通知各个地方去接人,这倒是实情。
可接回来问题还是依旧,怎么处理?又能不能处理,自己作为省长,人家老百姓都访到门口了,这怎么也得先了解一下情况吧,能办则办,不能办也要想办法去办,如果shang访户心不顺、气也不顺,那他不shang访才怪。
谁都知道,尤其是那些老shang访户,他们越级进京shang访,肯定思想有些过激,但也在情理之中,地方上没能给予他一个满意答复,他走这一条道也是无奈之举,这些久而久之,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问题的。
曾省长朝几名民警摆了一下手,“放开他。”
“省长…”
“放开!”
曾子祥加重了语气,不怒自威,几名民警赶紧松开了手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曾子祥到shang访者面前一米左右,轻声的问道。
那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一眼曾子祥,“你就是新来的省长?”
“是的,我叫曾子祥。”
曾省长认真的点头道。
这老头儿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有这么年轻的省长么,但看周围的人都叫其“省长”,而且是在省政府大门口,刚才还坐的省政府二号车,自然错不了的,愣了一下才道:“我叫王与民。”
“好名字。”
曾省长默念了一下,不住的点头。
却不料王与民一听就来气,“好什么啊,倒霉透了…”
“您今年多大年纪了?”
曾省长觉得有些不好称呼,如果叫老兄呢,有点假,叫大爷吧,又怕人家年纪不大,那自己就亏大了。他这是要确认一下年纪,以便称呼与交谈。
这一问,他还真有点庆幸。
只听王与民道:“今年四十二了。”
“四十二?”
曾省长真想拿个镜子来立即照一下自己,自己今年都四十三了,还比这“老头儿”大一岁呢,悬啊,要是刚才不多嘴一问,直接叫人家“大爷”的话,估计要在全省闹出个大笑话了。
省长叫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shang访者大爷,那会传多远?
“你是来shang访的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想找谁shang访?”
“我…”王与民似乎想了一下,“我找你…”
“哦?”曾省长的脸上微微一笑,“以前到省政府来过么?”
“来过。”
“那问题没有得到解决?”
“没有,我只进去过一次,还没见到大领导。”